炎炎烈日,繁华街市,坐落在喧嚣闹市中的一座普通民居与此形成巨大反差。室内整洁如洗,简单的陈设,弥散的书香,屋外似火的炎阳,此刻却透过玻璃窗和煦地泻洒在桌案上,我们的心也随之沉静下来。这里便是朱润福先生的居所。
朱润福先生是著名的笛箫演奏家、作曲家。1930年,朱先生出生在上海一个道教世家,自幼便受到道教音乐和中国民间戏曲音乐的熏陶,学习了笛箫、二胡、扬琴等器乐的演奏,少年时代还曾在道观里学习过,担任经师、乐师、法师。其兄长是在上海乃至全国道教界都享有盛名的高功法师。出于对戏曲音乐的挚爱,朱先生1942年便开始专门从事戏曲音乐的演奏等工作。特殊的身世背景、丰富多彩的人生经历、与道教的不解之缘、对音乐的执着热爱,这一切使我们不禁好奇:朱先生所理解的道教音乐是什么样的?出身于道教世家及早年在道观生活的经历,对他的音乐职业生涯有什么影响?他对中国道教音乐的现状及发展前景又是如何认识的?
对道教音乐文化的认识
谈起道教音乐,朱先生的言语中总是满含着感情。他说,道教是中国土生土长的传统宗教,道教音乐则是道教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。那么,究竟什么是道教音乐呢?道教音乐,又称斋醮音乐、法事音乐或道场音乐,是配合道场各种科仪活动所使用的一种音乐。对于道教音乐的起源和发展,朱先生更是了然于胸。他向我们介绍,最早的有关道教音乐的记载是北魏明元帝神瑞二年(415)寇谦之所得的《云中音诵(即华夏颂·步虚声)新科之诫》,至于道教音乐的渊源则更为久远了。历代以来,道教音乐在传承和发展过程中,与地方民间音乐有着密切的联系,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,同时道乐还吸收了宫廷音乐和祭祀音乐的表现形式,从而增强了庄严肃穆的气氛等等。
作为音乐素养极高的演奏家、作曲家,朱先生不时向我们讲述些音乐常识,包括音乐的表现手段、各个民族的音乐风格等。说起音乐的分类,先生格外强调宗教音乐是一种特殊的音乐类型。“道教音乐作为一种宗教音乐,和其他的音乐作品一样,也是由声乐和器乐两部分组成。”为更加形象地展示道教音乐的魅力,朱先生还结合自己早年道观生活的经历,声情并茂地给我们描述他所见到的道长做法事道场时的场景。他说,在道场法事中,乐师要吹打各种法器给科仪法师的唱腔伴奏,整个道场音乐显得别具一格、热闹非凡。
当代道教音乐的现状
据了解,朱先生曾参加过一些道教音乐演出的编排,他对如今道教音乐发展现状的认识是我们非常感兴趣的话题。
在交谈中,先生不止一次提到“音乐演出的对象很重要,道教音乐为谁演出,受众是哪些群体”,这个问题是他一直以来梦寐萦怀的。他认为,道教音乐的受众对象广泛,信仰人群各个行业都有,不但有道长,也有普通群众,还有高级知识分子,而文艺是为大众服务的,所以道教音乐不能局限在道观内,不能局限在道士群体中,需要面向社会、走向大众。但他认为现在道教音乐发展所面临的问题正在于此。说到这儿,朱先生的神情略显沉重,沉思片刻后他说,“现在道教音乐在宣传上做得还不够,关注的人不是很多,这在很大程度上制约了道教音乐的发展”。他认为,可以适当地增加道乐的演出场次,找合适的时间给大学生、大企业以及机关演出,向不同的社会群体宣传、讲解道乐文化,还可以制成CD等音像制品,更大范围地宣传道乐文化。提到宣传对道乐文化的作用,朱先生还举出佛教的例子,他说,现在社会上有很多佛教音乐,不但信教群众会唱,甚至普通群众都可以哼唱几句,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归功于佛教音乐的社会宣传。
道教音乐的受众群体广泛,在朱先生看来,民间的法事音乐有民间的基础,是道教法事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,有其自身存在的理由和依据,可以适度地引导,但更多的是要按照其自身的发展规律存在、发展。
关于道乐团建设
朱先生说,他参加过很多道教音乐演出的编排,也接触过很多宫观和道长,有些道观成立了道乐团,也有过一些音乐演出,“演出结束后,开始也练习或排练,但时间一长就放松了。有的乐团成员没有固定编制,慢慢的人员离开了,人员难以固定,培训难以形成计划”。“没有持久的办团理念,缺少科学的管理,更重要的一点是缺少凝聚力,这样很难办好道乐团。” 而这不利于道教音乐文化的发展。
道乐的健康发展离不开道乐团的建设。朱先生特别推崇上海城隍庙道乐团发展模式,他说,“上海城隍庙道乐团的经验值得学习。上海城隍庙道乐团自成立以来,参加了很多演出活动,得到广大观众的欢迎。这是因为他们有目标,想创出自己的品牌,有勇气、有信心、有实力、有创意,希望使道教音乐文化服务于社会”。“道长们的凝聚力和刻苦钻研,有计划地培养提高各专业演奏者的演奏能力,组织去音乐学院上课,请专家来辅导等,完全是正规的专业化要求,这些都使他们成为有发展的道乐团”。
对于今年中国道教协会将组织道乐团前往欧洲进行道教音乐表演,朱先生寄予了殷切期望,他认为在文化大发展、大繁荣的背景下,这是非常有意义的事。如何组建道乐团,他认为可以有两种方式:一种由有器乐演奏特长的道长们组成,还可以加上经师们的组合;另一种是利用社会资源组合。比如北京道乐团主要靠社会力量;上海道乐团主要靠道长,但请社会上的专家来辅助。
至于道乐团的编制,朱先生认为可以实行大中小相结合的方式,小型24人,中型36人,大型48人,另外还应加入经师、法师组成的声乐组,人员在26人左右,而指挥、作曲人员可以编外使用,也可以按编内人员,并且还应根据形势发展和相应的经济条件,在可行性上做到人才、物质相适应,形成有远见的办团思路。
道教音乐的发展前景
道教音乐要有中国特色,要符合音乐发展的规律,这是朱先生一贯的想法。他说,“音乐是通过有组织的声音来表达人们的思想感情的一种文化艺术,是上层建筑的一个组成部分。音乐是时间艺术,每个作品必须在演唱、演奏的过程中产生艺术效果”。道教音乐的发展也是如此,也需要在演唱和演奏过程中表达一种内在的价值情感,与受众达到一种思想上的共鸣。
那么,究竟什么样的道教音乐才是符合音乐发展规律的,才是有中国特色的,这里是否有一个标准可供参考呢?朱润福先生的回答很简单,“好听就是标准”,道教音乐若要产生更大的影响,有更长足的发展,首先要符合“好听”这一标准,其次还要结合地方特色。朱润福先生给我们举了全真道和正一道音乐的例子。在他看来,这两派音乐在表现形式上有着很大的不同。北方的全真道音乐表现形式更为粗犷,而南方的正一道音乐与地方音乐相结合,表现形式更为细腻,两者各有特色,同时也各有局限。目前来看,正一和全真音乐彼此之间影响并不大,都在按照自己的特色继续发展。就长远来看,保持特色是非常重要的,但也要互相取长补短,这样才能不断创造出更加“好听”的道教音乐,使道教音乐得到更好的发展。
朱先生希望未来的道教音乐“能够以道长为先,社会资源辅助,深挖优秀道曲,创编道乐精品,不断提高业务水平”,进一步为社会服务。他认为,“道教音乐文化是我们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,应当大力支持相助。在改革开放的今天,社会为我们创造了有利的物质和文化条件,大家更应该共同为道教音乐文化的发展而努力”。
音乐无国界,音乐是全人类的文化。“应该让道教音乐走向世界,使海外的人们也能分享到道乐的神韵之美,进而扩大道乐的传播和影响。”朱润福先生说,“把中国特有的宗教音乐文化推出去,给世人分享,是一件利国利民的文化事业”。
唯此,才能使古老的道乐文化薪火相传、经久不息。